一杯冰凍的石榴汁,一本舊文集,令我忘記屋外的酷熟,平靜了六月的內心煩燥。多年以來,我習慣了在六月初重讀一遍魯迅的《紀念劉和珍君》,為的只是希望終有一日自己能真正無動於衷,揮掉傷感悲情,淡忘了不能忘懷的記念。
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計,以時間的流駛,來洗滌舊跡,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。
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,來推測中國人的,然而我還不料,也不信竟會下劣凶殘到這地步。
但段政府就有令,說她們是“暴徒”!
但接著就有流言,說她們是受人利用的。
自然,請願而已,稍有人心者,誰也不會料到有這樣的羅網。但竟在執政府前中彈了,從背部入,斜穿心肺,已是致命的創傷,只是沒有便死。
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,當然不覺要擴大。至少,也當浸漬了親族, 師友,愛人的心,縱使時光流駛,洗成緋紅,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。
苟活者在淡紅的血色中,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﹔真的猛士,將更奮然而前行。
近日有朋友問及我對〝原諒〞和〝寬恕〞的意見。那麼遙遠的事情又與我何干?何況我只是一個去國多年的凡夫俗子。不過,我卻相信,若果魯迅先生還在世,他依然會寫下在《紀念劉和珍君》裡的同一句話:
沉默呵,沉默呵!不在沉默中爆發,就在沉默中滅亡。
詩人泰戈爾早已給了我們人生的啟示:
人類的歷史在耐心地等待著被侮辱者的勝利。 man's history is waiting in patience for the triumph of the insulted man.
我期待明年的六月,不用再讀那些悲哀揪心的句子,年年哭墳的親友能放下心結,無辜的逝者能得到真正的安息。
2012.06.30晚